7/12在受到Salomon與don1don邀約,跟晏慶一起分享越野跑的經驗,座談中第一次聽到晏慶提到Citytrail這個名詞,是指:城市中由跑者自行開發出來的跑道(Find the Trail in Your City)。
看影片時聯想到許多自己在城市中穿梭的經驗,趁此興頭,把這些過去的經驗整理下來:
以跑步移動到台灣各地分享跑步的日子……
這些年來很常搭車到各處演講,或去出版社談書籍出版的事,最常前往的城市即是台北。從花蓮到台北,我大都搭乘「連運票」,先搭電車到羅東,再從羅東搭到「台北京站」,到了京站後,若目的地是台北車站附近(三站捷運站以內的地點),跑步成就了我最常選擇的移動方式。
我常跑在捷運雙連站到中山站地下街裡,在快速的移動過程中,尋找空隙,穿過人群,剎車轉換方向,在人流中穿梭的感覺讓我覺得十分暢快,好像世界都靜止了,只有我在流動似的,有一種處於人間世之上的超脫感。
除了台北之外,常跑桃園、新竹、台中、高雄……等外縣市去分享運動相關知識。每次出發前一個晚上,我都得先打開google地圖,先輸入上課或演講地點,看看附近最近的火車站是哪一站,按下「步行」來規劃路,如果在十公里以內,我大都會用跑得過去。邊跑邊冥想,同時邊欣賞陌生城市的街頭。例如這次Salomon的活動,前一晚查好地圖:上課地點離台中站只有兩公里多,出火車站後左轉建國路,右轉接自由路再右轉接五權路就到了。雖然正中午太陽很大,但慢慢跑也不到十五分鐘就抵達,還可以悠閒地在演講地點旁邊吃碗雞絲麵。
跑到之後,進廁所把汗擦乾,換掉濕衣服,穿上揹包裡比較正式的服裝就能一身清爽的講課,我很喜歡這樣子,不但能減少上場前的緊張趕,跑到上課地點的過程中還能在腦中模擬待會要講的東西,《運動改造大腦》中說有氧跑能促進正腎上腺素、多巴胺和血清素,讓腦神經活絡,還能集中注意力,對我來說的確如此。從車站進入城市的Citytrail是我演講前的冥想時刻。
不適合人行的人行道,創造CityTrail人工訓練場
看到Salomon創造了Citytrail這個新名詞和給它的定義後,我深深覺得台灣的人行道完全符合Citytrail的定義,破爛到一個極致,以中壢老家從YKK附近的中園路到內壢交流道這段人行道來說,人行道上竟裝了許多類似變電箱的大鐵盒,而且長滿雜草,許多人行磚脫落碎裂,像是佈滿碎石的越野路面。
還有臺灣各地的人行道很少真正「適合人行」,大都只是作作樣子,看起來像人行道,其實倒像是建給越野跑者的練習路面:停滿機車和其他商家或小吃的貨物與桌椅、甚至騎樓裡有高度不一致的階梯、有光滑且淋上小吃店洗碗水的磁磚,以及機車行隨意擺放的廢輪胎,或是粗大的行道樹根所造成的不規則壟起路面,或是要躲開人行道上迎面而來的機車。更令人費解的是,台灣各地的人行道時常嘎然而止,跑到一半人行道就結束了,讓我不得不跑進機車道,甚至是汽車道上,實在不知道設計人行道的政府單位怎麼想的!
不過有一點倒是目前只在台中看到,有些人行道的路口立了許多不鏽鋼管,違起柵欄,標示機車禁止進入,但柵欄只容一個人通行,我跑在人行道上要通過時,若同時有人逆向朝我走來,我就必須等他先過,不然就只能跨過鐵柵欄。雖然沒了機車,但在本來就屬於人行的人行道上,每隔幾百公尺就設立一道道政府為了機車進入而製造的新路障,似乎有點本末倒置了!但反過來想,對於越野跑來說倒是另一種模擬訓練。
但在臺灣的街頭Citytrail與真正的越野跑之間的最大差別在於空氣品質,要跑在街頭就非得吸進一大堆汽機車所排放出來的廢氣。但路面多變到讓人吃驚,有些人行道窄到只夠兩人並肩同行,只要有情侶手牽手逛街慢慢走,因為已經牽手了,連中間的縫隙都沒有,就非得繞到車道上與機車爭道,再碰到路邊停車的情況,就得再往車道中間切,此時就必須轉頭確認後方沒有來車才趕如此以肉軀跑到車道上,在跑步的過程中突然發現前面有情侶,轉出騎樓,跑上機車道,又碰到路邊停車,再轉頭確認後方無來車,跑進車道,最後再轉進人行道這一連串的過程,就是一直變化方向,改變速度,以及邊回頭邊向前跑步各種越野跑式的訓練。
在城市跑步時總會想到洛基在費城訓練的影像
洛基是我從小崇拜的典範人物,他在費城練跑時穿過街道、鐵軌、市場……的身影,也許是我也開始跑上街頭的潛在原因。
當行人擁有路權時,CityTrail才有可能發展
在兩次跑步環島的經驗中,臺灣最重要的兩條省道:台一線和台九線都跑過兩次。深深覺得台灣的行人、跑者與自行車騎士幾乎算是路權最弱的一方,因為很少有自行車專用道,行人專用道也大都被佔用。臺灣的馬路是屬於機動車輛的世界。不管跑到那個縣市的馬路都一樣,充滿了汽機車。臺灣馬路大都只是為了有輪子的交通工具而建設的,它們不屬於雙腳與自行車。
當我在臺灣的街頭跑步或騎自行車時,總是覺得機動車輛就像史前時代的草食性恐龍,大卡車則像是超大型的巨獸一樣,牠們當然不會刻意地從我身上撞過來,但對於那些草食性動物來說行人與騎士就像是再脆弱不過的小小生命,要不斷閃躲它們……。
在「臺灣馬路的世界裡」,也像是大自然裡弱肉強食的世界一樣,「行人」與「自行車騎士」處在最低階的弱勢生物,大卡車和各式光鮮亮麗的轎車則是位於頂尖的高等生物。行人與自行車這些慢吞吞的生物,在臺灣馬路的世界裡,長久以來皆是既弱小又安靜,也不被重視的。
個人覺得台灣的政策就是強者恆強弱者恆弱,南北差距、城鄉差距越來越大,弱勢者/沒有聲音的人在臺灣是很少有人會主動理你的。路權的位階也是如此,行人、跑者與自行車騎士都是弱勢,所以請自保,沒人會理你,政府也不會主動管,因為負責路權的政府官員與主事者就是屬於車子裡面的人。
曾在芬蘭待過兩個月,我看到的是則是「強者自由發展,弱勢者得到最多的資源」,有能力的人也知道自己有責任幫助能力較差的人,政府這麼做、老師這麼教、人民也起之效法。所以在芬蘭的路上,行人與們行車騎士的路權位階最高……所以在芬蘭的街道上,時常可以看到相當多人在跑步、騎車或運動,車子反而是少數。我個人認為:當行人擁有路權時,Citytrail才有可能發展。
My City Trail:從營區到家的路
在觀音當兵期間,有好幾次都揹著行囊跑回中壢。北巡局訓練大隊位於觀音鄉的大坡腳,距離位於中壢市西園路的家17.5公里。那時只剩下幾三個月就要退伍了,因為營區要搬到離定較近,位於中壢的忠愛莊營區,所以是最後一次從觀音跑回家了。我還記那天剛剛值完第五班,換下制服,簽完離營宣教,套上海巡運動短褲,踏出營區,脫掉夾克與眼鏡,把背包背帶綁在胸前。然後,開始起跑。112縣道的路面往前延伸出去,迎面吹來的風夾雜著呼嘯而過的廢氣與灰塵,但腳步極端地輕盈,破開那風,往家的方向跑去。
很快地交替的步伐已來到三公里外的新坡市區外環道,車子少了許多,路面兩旁忽然被波光瀾瀾的漁池包攏,空氣中的漁腥味竟相對地如此令人舒爽。魚池邊有三兩釣客垂著魚杆,湖面映著灰白的天空。一分鐘後,那波光瀾瀾與漁腥味已被留在身後,市街又迎面而來。汽車不守規矩地停在邊線上,人行道被機車與攤販佔領。每一次要繞過路邊障礙物時,就必須回頭確認後方沒有來車,同時伸出左手,向後方汽機車示意,冒幾秒鐘的險把身體置於機器所屬的線道內。尤其碰到停在路邊買檳榔的連結卡車時,那危險的處境必須增加到十幾秒,心跳與步伐同時加快。
在進入大崙市區前,路旁的工廠裡多養著看門狗。這些牠們終日所看顧的門前道路,除了川流的輪胎與引擎聲,陌生的雙腳與步伐聲深深地引起牠們的興趣。牠們靈敏的鼻子在我離牠們勢力範圍的門口還有三四百尺遠之前,就一隻接著一隻從門口探出頭來,擺好陣式,在遠方等著我望著我前進,有些對我狂吠,有些則把牙齒露出來發出低吼。我知道牠們嗅得到恐懼心情的味道,所以我盡量把心中的恐懼趕走。「只要一有害怕的舉動,牠們就會更得寸盡尺,不能害怕!牠們嗅得到恐懼的味道。」我想起過去某位愛狗的好友曾這麼對我說。一步步地跑向牠們,一邊數著牠們的數量。九隻。有小型只到膝蓋的台灣土狗,也有大到高於我腰際的德國狼犬。終於跑到牠們身邊,牠們往我靠過來對著我吠,有些作勢要撲上來;我試著裝作陌不關心的樣子,但心跳則不由自主地加速,伴隨著本能的恐懼,步伐也隨之加快。牠們嗅到我的恐懼,就這麼狂吠地追著我跑了一分多鐘。然後吠聲止了,令人不自覺恐懼的腳步聲也漸漸遠去。我轉頭望去,牠們像是趕走擁有巨大威脅的入侵者般翹著尾巴志得意滿地踱著步回去了。冷汗從身體裡擠滿背脊。才一分多鐘,就像跑了好幾公里一樣,全身軟軟地。我趕緊調整呼吸與步伐,穩穩地再往前跑下去。還有十公里呢!
跑過了忠愛莊,天際橫跨一條長長的軌道,像子彈一樣的列車從那軌道上快速無聲地飛過。不一會那軌道就橫列在額頭上。紅燈亮起,我停在那軌道下的十字路口下,往左右望去,是無限延伸沒有盡頭、筆直、不允許任何瑕疵的軌道。每次跑到這就不得不心聲讚嘆。綠燈亮起,停下後再繼續往前跑時腳都會覺得像太久沒發動的汽車一樣,卡卡地跑不順。但明明就只停下來五十幾秒鐘而已。
跑過中央大學,接著進入中壢市區後,終於開始出現適合雙腳的人行道了!雖然是不怎麼樣的人行道。在那橫躺著汽車與機車不規則地排列在坑坑疤疤的人行道上,必須小心地繞過障礙或跨過坑疤才能順利通過,好幾次必須完全繞到車行路面上才能前進,冒險把身體置於佈滿汽機車的市區線道。為什麼臺灣的人行道會變成這樣呢?行人在道路上被貶到最低的階層。我邊這麼想著邊閃著障礙物前進。忽然間,一輛卡車從左邊的房子裡倒車出來,我被嚇地往外跳到馬路上,差一點就被撞到。「你搞什麼啊!長不長眼啊!」從那輛停在人行道上的貨車駕駛座傳出怒吼聲。他的斥罵與抱怨被不斷前進的步伐拋在身後。我只是這道路世界裡最小型的哺乳動物而已,臺灣的道路是屬於遠古時代巨大草食性動物的世界,牠們不會刻意傷害在這世界想用雙腳奔回家的我,但牠們可也不太在乎那也是條寶貴的生命。
經過漫長的煙塵與車流,終於跑完這段可怕的中壢外環道。坑疤、廢氣與噪音之後,家就快到了!我慶幸著。雖然背包已經被汗濡濕,膝蓋也開始漲痛。每次從外環道轉進新生路時就它就開始抱怨,「為什麼非要跑回家不可呢?」真是愛抱怨的膝蓋,我想。但只剩下三公里了,只要再忍耐一下下就可以休息了,我也總是這麼安慰它們。在最後的南園二路上,我總愛放慢速度,慢慢地享受這最後一段回家的路,想著家的風景,想著家人的樣子。「也許,當兵就是為了讓我一再體會這段:回家的路。」